- 作者/米勒(Joe Miller)、吴沙忻(Ugur Sahin)、图雷西(Özlem Türeci)
- 译者/陆维浓
光速计画
通常,药物开发的过程有点像是穿越花园迷宫,在走过几次死路以後,终究会重见光明。面对迫在眉睫的全球大流行病,吴沙忻说道,BioNTech 要加快速度。他们会把好几项设计同时送进临床前试验研究这座迷宫里,然後带着第一个走出迷宫的设计继续前进。
这一系列的候选疫苗将在实验室、受试动物,最终在人类身上接受严格的试验。在任何一个阶段,安全性或效力不足的参赛疫苗将被舍弃,由最後的赢家胜出。BioNTech 没有时间改善那些令人失望的候选疫苗,或者等待进度落後但有前途的候选疫苗迎头赶上。第一个闯出迷宫的就会是最终的疫苗。
此时距离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冠状病毒疫情进入全球大流行还有六周,距离川普的白宫启动名为「曲速行动」(Operation Warp Speed)的疫苗开发计画还有四个月。截至此时,还没有任何报导指出有中国以外的死亡病例。
但就在这个星期一即将结束前,BioNTech 已然展开一项为期十一个月,打破现代所有制药纪录的行动。在吴沙忻的驱策之下,这间公司将会在「符合物理定律的条件下尽快前进」。凭藉超级英雄电影影迷所具备的戏剧感,吴沙忻早已为这次历史级的任务想好名称。「我们就称之为⋯⋯」他站在白板前,一边说一边写下——「光速计画」。
以前,每周一早上的会议,吴沙忻不需要花太多心力说服这些科学夥伴。但接下来这天,当吴沙忻把这项大胆的计画告诉董事会成员後,他感觉到自己尚未赢得办公室里的民心。虽然公司的医疗长图雷西认真看待吴沙忻的预测,但在 2012 年时以首位外人身分加入 BioNTech 的英国籍商务长马雷特(Sean Marett),对於担心远在八千公里外的病原体一事感到质疑。
「我的回应是:『这发生在中国,为什麽你会认为这是个问题?』」马雷特如此说道:「这病毒看起来离我们很遥远,只是昙花一现罢了。」BioNTech 财务长、一头蓬发的波伊廷(Sierk Poetting),以及几周前晋升策略长的美国投资银行家李察森(Ryan Richardson),也对这件事有所保留。
显然,吴沙忻得做点说服的工作。他不愿被迫秀出屍体堆叠如山的照片来说服其他董事会成员接受他的论点。但吴沙忻需要他们了解,在最好的状况下,这样的末日场景也会在几周後到来。如果要像波普尔那样等着现实来验证他的说法,那就为时已晚了。
致命曲线
考虑到这一点,吴沙忻走向白板,开始概略的画了一张图,这张图很快就成为世界各地政府简报中熟悉的画面,图中显示感染人数沿着一条陡峭的曲线呈指数型增长。「我记得他说:『到处都会是这样』,」李察森回忆道:「他说:『这将会成为欧洲、美国以及我们公司的问题。』意思就是公司员工要面对的问题。我心想,天啊!这真是具体。」
吴沙忻继续给大家上了有关全球大流行病传播速度和传播轨迹的历史课。他强调,即使此时事态看起来还不算太糟,但情况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急转直下。
他说,1918 年 4 月,第一波西班牙流感的致命程度,不会比季节性流感来得高。尽管它确实以令人担心的速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上的军队里流传,但大部分死亡的个体都是年长、体虚或非常年幼的人。接着,在同年的 10 月到 12 月,掀起了一波更致命的浪潮,起因是那些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重症患者,把疾病传染给医生和其他病人。据估计,这三个月内的死亡人数为两千万人,其中包括大量二十五至三十五岁的青年。
幸运的是,截至此时还没有明显的迹象指出武汉病毒对健康的年轻人有威胁。在中国的少数几十例死亡病例,绝大部分都是超过六十五岁的年长者,其中有许多本来就患有糖尿病或高血压的症状。
但就在几天前,湖北当局透露,一名原本身强体健的三十六岁男性,在入院两周後死亡,在医院时接受过抗病毒药物和抗生素的治疗。吴沙忻警告这可能就是大难来临的前兆。在病毒和人类宿主之间的演化军备赛,病原体持续改变军队配置的方式,想要闪躲人体既有的抗病毒防御机制。此时,这个冠状病毒的破坏力并不算特别大,但它有可能突然发生突变,感染年轻人和身体强壮的人。
另一种可怕的剧情发展是,病毒的感染率可能提升,用更快的时间感染更多人。「一切会在短短三个月内结束,」吴沙忻说道,停屍间大爆满,全球人口早在实验室制造出疫苗前就已大量减少,更别提疫苗的生产和分配了。每一天都很重要。
如果这次冠状病毒爆发的疫情发生在两年前,BioNTech 的董事不会考虑接受制造疫苗的想法。但多亏近年来公司的技术平台有所提升,吴沙忻深信公司具备可以回应这场大流行病的工具。现在看来,透过他们专有的平台制造 mRNA 疫苗是相对单纯的做法,如果能够及时交付,mRNA 冠状病毒疫苗提供救援的时间点,会比传统疫苗早上许多。「我认为,」吴沙忻说道:「我们应该全力以赴。」
突破的风险
然而,BioNTech 已经不再是新兴公司。在 10 月上市之後,BioNTech 就必须考虑外界如何看待它在业界的枢纽位置。优先处理冠状病毒疫苗无疑会推迟它们正在进行的癌症计画。「那间办公室里有些人抱持着怀疑态度,」李察森谈到吴沙忻的提议时这麽说:「他们认为那会分散公司的注意力。」
在这位美国基金经理人的眼里,BioNTech 不是一间跟传染病有关的企业。「我们的股价动能非常好,」李察森担心宣布一项昂贵的新计画来对付一个没有人太认真看待的威胁,会吓坏公司股东。他表示:「投资者认为我们是一间致力於肿瘤的公司。」BioNTech 在十一年内累积了超过四亿欧元的债务,他们需要尽快筹措资金。未能实现既定的目标将会让一切变得更加困难。
如果公司仓促鲁莽地投入冠状病毒疫苗的开发计画,而且最後没有成功。「那有可能就是 BioNTech 的末日,」同为董事会成员的马雷特这麽说。自从公司 10 月在纽约那斯达克股票交易所挂牌上市以来,董事会有义务制作会议纪录,以便在公司治理遭遇挑战时,可以回顾会议纪录。在德国的法律制度下,如果公司做出代价高昂的错误决策,所有董事会成员都要负起相同责任。
另外,还有声誉受损的风险。BioNTech 是靠着自身的技术潜力走到这一步。对这间几乎可说没没无名的公司而言,开发冠状病毒疫苗的计画固然会引起一阵轰动,但失败以终或开发时间过长的机会也很大。许多横陈在眼前的关键任务,例如从进行大型临床试验,到制造大量药物,都是这间公司从未尝试过的任务,更别说要以击败大流行病的速度和规模来进行。
如果光速计画效果不彰,「很有可能会让公司陷入困境,」图雷西在董事会议上如此承认。「另一方面,」但她补充道:「一场火力全开的大流行病无论如何都会对公司和我们的员工构成威胁。」如果 BioNTech 有能力自己制造疫苗,为什麽要等待其他人来引导世界摆脱这个迫在眉睫的危机?图雷西问道:「我们难道不应该至少做点努力吗?」
办公室里沉默了几秒。虽然需要信心的提升才有办法做决定,但面对图雷西提问,三人最终都同意了,因为他们都相信图雷西和吴沙忻的直觉。他们不是为了拒绝宏大的想法而加入 BioNTech 的。